Frost.K

这天地万物,皆为我伴。

【启副】旧骨 25

光阴悄然无声,一转眼就到了年底。


不过在除夕夜到来之前,还有一个大日子,便是冬至。


老一辈常说“冬至大如年”,九门中人虽不似当年那么多规矩,讲究却还是有一些的,各家都拿出了隆重的架势,张罗着过一过冬节。


新月饭店自然早早备下了宴席,张日山微笑着应付九门那几位当家人你来我往的虚礼,把场面过完已是深夜。声声慢得了授意带着人收拾残局,而尹老板早已低调地溜出去,安排好了今日真正的重头戏。


谁都清楚,今日的九门,一团和气只是表象,过个冬节,也无非是各家借着这名头出来走动,正所谓无利不起早,九门齐聚的宴席在大多数人眼中,或许还不如各自族内的那场来得重要。


但新月饭店不同,作为张大佛爷的族属,尹南风从小就跟着张日山,每一年冬至的穹琪张家族会,她必不会缺席。


无论白日里和九门各家觥筹交错忙得如何昏天黑地,深夜里的这场宴席,才是重中之重。


酒菜由新月饭店备齐,菜色却与外间的十分不同,穹琪张家族会所用的,有许多是按着老长沙的旧俗做的,并不像白日里的宴席,充斥着京味。


张日山自己也会下厨做一两样,不为别的,只是旧日惯例。都是从老长沙那会儿就跟着佛爷的子弟后裔,族会没有外人,这些张家后裔保留了行伍之人的铁血与直爽,在他们面前,他依然是张副官。


与九门虚与委蛇的宴席相比,在穹琪举办的族会总是简单直接的多,尹老板虽是个姑娘,倒也不介意和这些五大三粗的愣头青相聚一室。


八宝五珍糯米饭、冬至肉、腊鱼、猫乳都已备下了,新月饭店的大师傅有几位是老长沙人,连糖油粑粑也安排进了菜谱,馄饨则是按着北方的习惯包的,毕竟大家在京居住多年,口味上早已有所融合。


珍馐佳肴都在后厨温着,并不急着布菜,只因最重要的环节还没有进行。


没有一个人擅自动作,少许交谈的声音也在张日山进入众人的视线后消失无踪,大厅里呈现出一派异于往日的整肃——穹琪中的张家子弟依旧保持着佛爷治下的规矩,行事凭军令,长官面前绝不可失仪。


比起九门那几个家族里的伙计,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精锐。他们是更接近士兵的存在,一直以来低调潜伏在这座堡垒中等待命令,一旦有需要,能够毫不犹豫地奉上自己的生命。


张日山脸上没什么表情,视线缓缓扫过,确认了出席者。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已不如上一次与他相见时那么年轻了,值外勤就会如此,新的目标,新的身份,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。


这里不是东北张家,老长沙城也不复存在,堡垒中自然没有张家的宗祠,只有一处巨大的香案,摆放了无数牌位。


“佛爷、夫人,今年还是如此,岁岁平安。”


以张日山为首,众人执了香,行了祭拜之礼。尹南风默默打量他,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一抹苦笑。


“不必拘着,都放松些吧。”


军中后裔,规矩虽严,却没有那么多讲究,长官发了话,又不是真正的宗祠大祭,简要的礼节之后,这些张家子弟们便有序地各自择了位置坐下。


张敬先却没有入席,他是副官亲自带出来的,自然知道得更多。见他左右张望,张日山笑了笑,转身示意,很快便有人送上几坛酒来。


“老老老大!这这这是不是…?”


尹南风没好气地冷哼一声,实在是觉得这些没见识的兵崽子很是丢姑爷爷的脸。


不怪张敬先激动,这酒还是张大佛爷在的时候埋下的,当年张日山亲手所酿,老九门第一代当家齐聚,开玩笑说等谁家先生出孙女来,便赠予她做了嫁妆。


结果这酒自然是没来得及送出去。九门随后发生了种种异变,险些分崩离析,却又顽强地存活至今。


老人们都不在了,还记得这个约定的,也只有张日山。那是个白雪皑皑的日子,旧时光的记忆藏在大雪里,如今翻找出来,难免令人有些感慨。


每年冬至族会用的“冬至酒”,一般是新月饭店的窖藏,也有些年头在外有事,便用现买的,像这样能让张日山拿出老九门时期的珍酿来,非得是有些大事发生的年头。


扳倒汪家,确实可以算是一件绝无仅有的大事。


张敬先是个酒虫,此刻再管不了许多了,向他的长官讨了许可就去拍泥封,厚重的酒香霎时涌了出来,争先恐后地钻入每个在场之人的鼻腔。


见惯了山珍海味的尹老板也有些动摇,往年她软磨硬泡明抢暗摸了无数回,愣是不知道这老东西把这些好酒都藏在哪里,若是拿上一坛去拍卖,只怕有市无价。


然而她也只能多打量几眼,就算每年冬至都有族会,这酒却不是次次都会出场的,还不如多喝几杯来得划算。


军中遗风,这些张家子弟都是大碗喝酒,尹老板端着自己的高脚杯,眼见着张日山也倒了一碗,全不似平日里那副斯文模样,心里不禁再次怀疑起当年自己的姑爷爷莫不是也这般姿态。


尹南风是个聪明人,自然也知道一个上位者需要的不仅仅是过人的谋略,文才武力之外,最重要的还是人心。看着这些人,她越发觉得如今的九门,在老一辈眼里只怕连过家家都算不上。


她有些羡慕生在那个年代的姑奶奶。


“这一年过得不容易,穹琪能有今天,仰仗的是在座所有人。今日族会,闲话也不必多说,我代佛爷,敬诸位!”


面貌依旧年轻的男人眉目冷厉,掷地有声的言辞间蕴含着似乎与生俱来的威严,那是这一代九门人不熟悉的张日山。


年年都出席穹琪的张家族会,尹南风却依旧感到触动,她未曾亲眼见过那个年代,但时光是多么奇妙的东西,张日山漫长的生命与这些昔日姑爷爷麾下的遗存,将那些烽火岁月的一角,寥寥赠予她。


“敬佛爷!敬副官!”


渐渐响起的回应很快统一成相同的节奏,席间有年逾花甲的老人,也有未满十八的少年,面貌年龄甚至口音都有些迥异,相同的是一腔赤诚与信仰。


“歇歇吧,后面还有硬仗要打。”


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,才能为其后的行动提供高效的支撑。简单交代几句后,张日山的神色便柔和下来,他御下一向令行禁止,众人这才开始有说有笑地享受宴席。


尹南风望着他如雪的脸色,有几分担心,张日山酒量素来清浅,当年还在军中就不怎么能喝,何况贪杯误事,他一贯自律,唯有每次拿出这些姑爷爷在时埋下的酒,只会沉默着越饮越多。


陈年窖藏,再柔和的酒后劲也极其霸道,张日山的脸色却越来越白,大约是用了什么法子保持清醒与警惕。


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睡过去,冬至族会这种场合,连罗雀都是没有资格进入的。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个时候放松,这是跟着他们的兄弟劳苦一年应得的,是佛爷在时就定下的规矩。


除了,他自己。


穹琪冬至族会,虽说向来低调,也不是完全绝密,何况今年刻意走漏了一点儿风声出去。如果有什么人要袭杀他,这就是最好的机会。


“你们喝,我出去透透风。”


拍了拍张敬先的肩,制止了要跟出去的尹南风,张日山勾起嘴角,带着一身翻涌的酒气“跌跌撞撞”走了出去。


偌大的别墅四周拱卫着两排林木,冬日肃杀,此时银杏的叶已落尽,显出苍白的枝干来。


鲜少有人知道,先有了这些树,后来才有别墅和地堡。这块土地上的建筑换了又换,这些林木却没消失,只是根据建筑需要进行过移栽。


种这些树的起因已经想不起来,也许只是图一时新鲜。张日山记得那次短暂的任务,他跟着兄长在京居住了一段时间,装作富商家的幼子,一掷千金买下这块地皮,也是做做样子。


也许这些树木实在长得太好,其后的岁月颠沛流离,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兜兜转转回到他手里时,他才惊讶地发现,旧时种下的苗木并未被任何一任拥有者毁去,仿佛无视了时光,在这里肆意生长。


当年他还存了些少年心性,偏爱看银杏落叶金灿灿地铺满一地,那些红松反倒是佛爷选的,熬过一年又一年,长成了挺拔的轮廓,如今依旧遒劲有力。


他穿得单薄,在寒冷到几近冻结呼吸的北风中慢慢走着,有些不确定地在一棵明显矮了一截的红松面前站定,蹲下来摸了摸树根。


有一次,他犯了大错遭人暗算,险些身死,拼尽性命杀退敌人,后来几乎是被佛爷从死人堆里翻找出来的……他被带回这里养伤,佛爷难得一见地发了脾气,却又不能对伤员动手,只好迁怒于屋外的红松。


往事一桩桩一件件,借着些许酒意,都在今夜从最深的心底翻涌而上,如同最甘甜的毒药,一寸一寸封死他的喉。


张日山低低地笑了,光洁的额头抵在粗糙的树皮上,大脑迟钝地感知到一丝刺痛。


细白脆弱的颈项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中,就在这时,夜风流动的方向陡然变了。


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蹿出,极迅速地刺向他的咽喉,月光下一点寒芒反射出森然冷意,显然存了十足十的杀念。


而张日山依旧伏在树下,不胜酒力的肌肤后知后觉地透出几许薄红,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。


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。


谨慎地观察了许久,就是为了探得对方的虚实,见对方又哭又笑,与平日十分不同,汪家的刺客再不迟疑,终于忍不住出手。


颈部忽然传来一阵令人齿冷的酸麻感,这是他最后的知觉。


少年叹一口气,甩开手上的黑衣人,走到那棵红松底下,注视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。


“你没醉。”


他顿了顿,终是看不下去这种自残般的行为,脱了外套,又试探着按到那人肩头。


“你早知道我会来。”


“我们,谈谈吧。”
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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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就是冬至了

我是没啥机会过啦要加班

就让会长好好过个节吧

就这一天,风风雨雨不用自己扛👌

长沙过冬至的习俗是我查资料写的

不是当地人,可能有出入,不必较真啦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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